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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章(1 / 2)

蕙心到达明爱中心才一点五十五分,经过接待,她被安置在一个小会议室中。接待她的女孩子说,科礼士神父和德意莎修女立刻就会出来。

蕙心只等了五分钟,可是她感觉非常不自在,也许因为这儿出人的都是神父、修女吧!她不清楚。她觉得自己在这儿格格不人的,她真希望早些开完会早些离开,虽然在冷气房里,她也莫名其妙地在冒汗。

科礼士和德修女都是四十多岁,但神采奕奕,面露愉快笑容的人,蕙心安心一点,在陌生又拘束的环境里若再碰到严肃冷漠的人,她就真不知该怎么办了。

一个半小时之后,他们的会议结束了,所有的事都有了个定案。教会方面要做的,蕙心公司该做的都已写得清清楚楚,气氛十分融洽,蕙心走出会议室时,着着实实松了一口气。

她在想,下次无论如何再也不单独做这种事了,她该找个同事一起来,或者派遣别人来,她自己——免了。

正预备离开,长廊上快步走来一个人,是个穿着黑长裤、白樽领黑衬衫的神父,看他匆匆忙忙的样子,蕙心以为是刚才的会议有遗漏,科礼士神父派来找他的人。她站在那儿不动,等他来到面前。

她一直保持着浅浅有礼貌的微笑,毕竟面对的是神父。但是——但是——她以为她看错了,她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,她——她脸上的笑容僵在那儿,整个人如掏空般地麻木,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,连拿着文件的手也不听指挥地颤抖着。

怎么——怎么会是他?怎么可能?他不是该在罗马教廷工作吗?他不是——不是才有信回来?他——他——怎么会在这儿?在她的面前?

蕙心想过千百次再见他的情景,却没想过真能有一天再见到他,尤其是在香港。急促的呼吸变成一股酸意冒上来,她怕自己就要流泪了,她竟——又见到了斯年,真真实实的是他,斯年。

「蕙心?」是斯年,他的声音一如往昔,只是更多了抹自信与无比的平静。他也喜悦,真的,听得出喜悦。「你怎么会来这儿?」

泪水被他平静的声音打住,她吸了口气,她知道,要在他面前表现得自然是不可能的,她完全放弃掩饰。

「我来——开会,代表公司。」她的声音颤抖,不稳定却兴奋。「你——怎么会在这儿?」

「我调回来工作已一个月了。」他的微笑、声音都给人一种永恒的感觉,因为他是斯年。「主教认为我比较熟悉香港的环境,比较适合。」

蕙心点点头,不知该说什么最好。心中灵光一闪,文珠的欲言又止,费烈的特别眼神,家瑞特地到她的办公室,原来都是有原因的,他们都知道斯年已经回来了,是吧?他们都知道,惟独她——

「他们都知道你回来了。」心中千万种情绪翻搅着,脸上只能苦笑。

「我见过费烈。」他坦率地。

「为什么——不通知我一声?」她凝视着他。她终于又见着他了,但——又如何?尽管心中感受依然那么强烈,爱意依然那样深浓,但又能如何?

「我会通知你,只是想先安顿下来。」他说。那种平淡、那种生疏、那种遥远都令她受不了,虽

然他已是神父,难道他真能忘了以往那刻骨铭心的一段?

「你在这儿工作?」她问。受不了也没法子,所有的事会弄成这样,她得负大部分的责任,她知道这是惩罚。

「不,我在九龙工作,」他摇摇头,「玫瑰堂,知道吗?漆咸道那一间。」

「我知道。」她机械地点头。「也住在里面?」

「是,教堂后面有宿舍,方便一点。」他说。

蕙心的心在痛,这是最讲究生活享受、生活情趣的斯年所说的话吗?为了方便一点而住宿舍——或者这只是有着斯年的外貌的另一个人吧?

「我——很高兴终于又见到你。」她垂下头,眼泪在这个时候完全不受控制地涌出来。

「我也是。」斯年的声音平静如恒,她的眼泪也不能影响他丝毫——她是不能影响他的,否则六年前早就从比利时把他带回来了。她该知道自己已对他失去了影响力。

「我——回去了。」她勉强说。

她找不出话来说,看来斯年也无意对她说些什么,不回去难道在这儿站一辈子吗?即使她站一辈子,斯年会回头吗?可能吗?

「好。我们以后还有机会见面的。」他说。这话普通得像对任何人说的一样。

「会吗?」她摹然抬头。「我能来——看你?」

斯年淡淡地笑一笑。

「神父也可以有朋友的。」他说。

蕙心咬着唇,心如刀割,她怎能忍受斯年的平淡?他怎能把她当成普通朋友?不,不,若是这样,她宁愿不见到他,宁愿只是思念,只是期望,她受不了他这平淡的态度。

「再见。」她低着头,冲出了明爱中心。

她听见斯年说再见,但没有回头。她不能回头,斯年那种微笑却又遥远的神情,她宁愿死——她恍恍豫地拦了车,恍恍溜溜回到公司,恍溜地看见接待小姐的诧异神情,也恍馆看见秘书的惊讶,但——她不在意,完全不在意。

不见斯年,心中仍有期盼,但如今——她真有万念俱灰之感。

整个下午,精神一直在恍豫中,下班的时候,她听见文珠的声音才清醒过来。

「文珠?你来了?」她问。

「来了起码一小时了,看着你起码四十分钟,」文珠微微笑着,「你在做什么?对我视而不见?」

蕙心愣愣地望着文珠,一个下午,她的脸色都苍白得可怕。

「文珠,为什么不告诉我?」她问。

「这——我以为知道与不知道都差不多,何必扰你的情绪?而且——你就要去纽约受训。」文珠道。

「但是我——」蕙心苦涩地笑,「我在毫无心理准备之下见到他,真像风驰电掣般。」

「谁知道有这么巧的事?你是基督徒,怎么可能跑去天主教中心呢?」文珠打趣地。「大概是天意吧?居然让你们碰到!」

「他要你们别说,是吗?」蕙心问。

「不,他只问候你,」文珠轻叹,「他变了很多,是吗?我不喜欢现在傅神父,他那个永远保持的微笑真让人受不了,没有喜怒哀乐。」

是的,斯年那微笑像副面具,没有喜怒哀乐,没有生命的,的确令人受不了。

「你——为什么来?」蕙心突然想起,文珠不该知道她见了斯年,不是吗?

「斯年给我电话,叫我来看看你。」文珠坦然说。

「他——叫你来?」蕙心皱眉。难道在他那微笑面具之后,还有关心?

「当然,否则我怎么知道?」文珠摊开双手。「他说看你离开的样子,很不放心。」

「他是这么说的?很不放心?」蕙心睁大了眼睛,心中又燃起了莫名的希望。

「是。」文珠点点头,又摇摇头。「蕙心,你不会傻得还对他抱着希望吧?」

「我不以为有什么希望。」蕙心说。

「那就对了,」文珠笑,「我来了这么久,你一直心神恍馏,我还真吓了一跳。」

「我只是突然见到他,没有心理准备而已。」蕙心说。

「我了解。」文珠说。

「现在下班了,完全没事,走吧!」蕙心站起来。

「送我回家吧!」文珠说。

「家瑞呢?」蕙心问。

「他有酒会,要七点钟才回去。」文珠打趣。「你要知道,我一接到斯年的电话,连爬带滚就赶来了。」

「怕我出意外?」蕙心笑笑。老朋友的关怀的确令人感到温暖。

「假得了?」文珠望看她。「你这种对感情这么固执的人,我怕你什么事都做得出。」

「我不会,我很理智。」蕙心摇头。

「你的理智,是在还没见到斯年之前。」文珠说。

「今天我这么失魂落魄,没资格跟你辩,对吗?」蕙心说,「但,我可以证明给你看。」

「不必证明,」文珠连连摇头,「你的证明——我伯又是惊天动地的。」

「还是不改乱用成语的毛病。」蕙心说。

「喂!我看你在李柏奕和任哲之两人中选一个好了!」文珠突然说。

「不但乱用成语,还胡言乱语,」蕙心瞪她,「我选择他们其中一个做什么?」

「不是因为斯年回来了,你就不交男朋友了吧?」文珠叫。

「不是,当然不是,但感情是自然产生的,该是水到渠成那一种,我不会莫名其妙地随便选一个!」蕙心说。

「但不排除挑选他们之中一个的可能性?」文珠促狭地。

‘看来我一天不结婚,就要受你一天的压迫了。」蕙心笑。

「这是关心。」文珠扬一扬头。「你这人不关心自己,我们做朋友的只好关心你咯广

「有你们这些朋友真好,」患心叹息。「只可惜——斯年离开了我们。」

「他又回来了,他说过,还是朋友!」文珠嚷。

「还能一样吗?」蕙心摇摇头。

「为什么不能?下次看我抓他来我们家里玩玩。」文珠很有把握地。「神父也该有私生活。」

「不要这么做,免得大家彼此难堪。」蕙心说。

「放心,我有分寸的。」文珠拍拍胸口。

很快的,送文珠回罗便臣道的家,蕙心又掉头往跑马地,向自己的家里驶去。

她觉得自己的心像火烧般,又像一大团乱线中有无数根细针,轻轻一碰就会痛,斯年回来了,她还能平静吗?连假装都这么困难。

她真的没想到,斯年居然会回来。她以为斯年会恨这个地方,这令他心灵受伤的地方。斯年还打电话叫文珠来看自己,这——这表示斯年的心并不像他脸上的微笑面具,是吗?是吗?

离开斯年才几小时?她心中竟又有去见他的冲动,她知道不能去,去了也没用,但这冲动令她矛盾、痛苦得要死。她才刚离开他,却又想回去找他,她——该怎么办呢?

斯年竟然回来了。

在大厦楼下停好车,正预备进去,看见一辆银灰色熟悉的车,斯年——她心中一阵狂喜,但立刻冷静了下来,怎么会是斯年?而且也不是斯年的奔驰四五0,只是颜色相同而已。

「蕙心,」车里伸出一张笑脸。「怎么这样晚?」

「啊——哲之,」是任哲之,「有事?」

「接你一起晚餐,」任哲之诚恳地望着她,「我鼓了三天的勇气才来的,请别拒绝。」拒绝?不会了,她要试着不拒绝任何人。

神父的宿舍在教堂的后面,是一幢二层楼的建筑物,浅灰色的墙上蔓生着一些藤状植物,并不茂盛,却颇有味道,至少在九龙市区里很少见。

斯年刚在餐厅里吃完晚报,晚上弥撒没轮到他,所以今夜是个空闲的晚上。

以往一个多月来的日子里,他多半利用晚上的时间看看书,准备些课业,因为他已答应在理工学院执教,就快开学了,他当然得有所准备。

他的心一直是平静的,即使飞机降落启德机场的一刹那,他都很平静。但今夜——他沉默的外表虽看不出有什么异样,但他自己知道,心中的波涛始终不能平状。

是不能平状——只因他见到了蕙心。

蕙心还是刻在他心底的模样,她完全没有改变,六年的岁月没有在她脸上、身上留下一丝痕迹。她也许成熟了,但斯年不敢多看,蕙心,依然是惟一能令他心头悸动的女孩子,虽然——他已做了六年神父。

他是个称职的好神父,他甚至比一般神父更能吃苦耐劳,但——他自己知道,他也常常在祷告中祈求原谅,他仍对付不了脆弱的感情,真的,完全不能,当他想起蕙心,想起以前那一段纠缠痛苦却又甜美的感情时,他的心灵总是不能平静。

这是罪吗?他不知道,因为那只是他心底一道深深

的痕迹,一个深深的烙痕。他没有办法抹去,那已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了,这是罪吗?上帝。

他回到二楼的寝室,那是一间不到六坪大的房间,里面只简单的放着书桌、书架、床、衣柜和一张椅子,像每一个神父一样的补实、简陋。

在书桌前坐下,拿起书又放下,今夜是绝对看不下书的,他自己知道,念了一遍经文,深呼吸几次——他决定出去散散步,就到不远的理工校园吧!他不想让这种如波涛般汹涌的感情一直缠绕着他,如果他不离开寝室,他怕自己逃不出那个网。

他换了一件普通衬衫,一件西裤——啊!外表看来,他已完全不像神父,其实象征神父的只不过是那件黑袍,是不是?他还是那么俊拔,还是那么流洒——只不过,他比以前沉默得太多,太多;然而在沉默中,他的气质、他的书卷气,以及他的性格也更显得完善。

房门响起来,住在他隔避的陆神父探进头来。

「傅神父,有客人找你。」陆神父说。

客人?斯年心中一阵战栗,是蕙心?不,不,不会是,一定不会是蕙心,这不是她的个性。

「谢谢,我立刻下楼。」斯年说。

陆神父微笑地离开,斯年匆匆走到楼下,在极短的时间里,他将心中的震撼掩藏了。

在会客室里,他见到费烈和文珠——果然不是蕙心,他实在了解她。

「是你们?我还以为是教友。」斯年说。

「我们不能来?」文珠压低了声音,她是爽朗不拘小节的人,但在教堂里,她也觉得拘束。

「不,我很欢迎。」斯年微笑。

他还是笑得那么漂亮、那么灿烂,他是斯年。

「不穿神父抱,你看来跟以前一模一样。」费烈说。

「是啊,你若是以前那个斯年该有多好。」文珠说。

「我是傅神父。」斯年平静地。

文珠皱皱眉,看费烈一眼。

「蕙心见过你了,是吧?」费烈说。

斯年看着文珠,一定是文珠多嘴告诉了费烈的。

「我当然要告诉费烈,我们是老朋友,又都关心你和蕙心。」文珠振振有词。

「你们关心蕙心就行了,我是奉献给天主的人,我已不属于自己。」斯年淡淡地。

「不要跟我们说这样的话,斯年。」文珠甚为不满。「我不管你到底属于谁,总之你是斯年。」

「我是傅神父,以前那个斯年已死了。」斯年说。

「莫名其妙!」文珠忍不住骂。

「文珠。」费烈制止她。「斯年,蕙心跟你说了些什么?她看来情绪低落。」

「我们没说什么。」斯年平静地摇头,他怎能不表示平静呢?「我们只是打招呼,互相问候。」

「傅斯年,你真残忍!」文珠盯着他。「你惩罚了蕙心六年,难道还不够?」

「错了,文珠,我不惩罚谁,我也没有资格,只有

天主可以,」斯年摇摇头,「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说。」

「还说不惩罚?你回到香港——我们都吓了一大跳,世界那么大,为什么一定要回来?」文珠的声音提高了。

「因为我有家人在香港,依例我是应该调回来的。」斯年说:「如果吓了你一跳,我只能说抱歉。」

「斯年,文珠是孩子气,」费烈打圆场,「你这样子——是要外出?」

「是,我正想出去散散步。」斯年说。

「那么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吧!」费烈看看四周,他担心文珠火爆的脾气。

三个人沉默地走出了宿舍,穿过教堂旁边的小庭院,走到马路上。

黄昏后,漆咸道的行人道是冷冷清清的,没有什么行人,车辆不算多,越过马路,他们很自然地朝理工学院走去。

「你在理工学院开什么课?」费烈打破沉默。

「社会学。」斯年说。

「社会学?」文珠叫起来。「你在哈佛念的工商管理啊。」

「后来我又念了一年半的社会学。」斯年有一种永恒平静的外表。「教会只允许我们念一些与教会工作有关的科目。」

「可以自费去选择课程。」文珠天真地。

「神父是没有钱的。」斯年笑了。

「你以前——」文珠想说些什么,但又自动打住。

「神父必须放弃以前所有世俗的一切。」费烈说。

「我不信,你真忘得了蕙心?」文珠立刻说。

斯年微笑不语,不承认也不否认。

「为什么不说话?」文珠盯着斯年。

「你要我说什么?」斯年的淡漠和以前的霸道相差何止千里?

「文珠,何必为难斯年?」费烈温和地制止文珠。

「对了,到目前为止,你们还没有说来找我的目的。」斯年问。

「看看你也不行吗?傅神父只能让教友看的吗?」文珠针对着斯年,看得出她很不满。

「当然行,」斯年笑。「你怎么对神父有这么大的敌意?」

「不是对所有的神父,只对你。」文珠坦率地。「你知道吗?我觉得蕙心好可怜。」

「可怜?她是个女强人!」斯年神色自若。心中却是一阵难以忍受的刺痛。

「女强人个屁,」文珠仍是气起来就口不择言,不管斯不斯文,礼不礼貌,「她无可奈何。」

「不要这么说,文珠。」费烈摇摇头。

「文珠说得对,人活在世界上,谁都有一些无可奈何的事,没有人能避免。」斯年说。

「你们本来可以避免的!」文珠悻悻地。

斯年摇摇头,不再说话。

「蕙心八月底去纽约,九月开始在哈佛上课。」费烈吸一口气说。

「她终于是要进哈佛的。」斯年笑。

「她是无可奈何的,无法选择的,」文珠是女人,她比较了解蕙心的心情,「甚至她当老总也只不过是顺理成章,她不做又能做什么?没有第二条路可走,她只有当老总。」

「以她的条件,她必能遇到很多很好的对象。」斯年想一想,终于说。

「当然,想追蕙心的男人可以从中环排到铜锣湾,只是蕙心连眼尾都不扫一下。」文珠大声说。

「你怎么不说排到官箕湾?」费烈忍不住笑。

「蕙心又不是普通俗艳的女人,哪儿有那么品位高的男人?」文珠扬一扬头。「庸俗的男人是不敢来排队的。」

「你总是有理。」费烈说。

「当然。其中有两个——晦!追得好紧,」文珠孩子气地故意说:「一个叫李柏奕,连我们都觉得他的气质很像斯年,另一个却是当年追蕙心不成的助教,如今他学成归来了,可以说是鼓其余勇,卷土重来。」

「说得活像电视里的电影广告。」费烈说。

「对了,我正有意开家广告公司,」文珠得意非凡地拍拍手,「我发现自己有这方面的天才。」

「这是好事,你也可以创一个局面出来,你有这能力的。」斯年说。

「是啊!我还计划把李柏奕挖过来帮我,蕙心说他能力非常强。」文珠越说越像真的了。

「李柏奕是做广告的?」斯年似乎是随口问。

「是啊!在香港最大的那家四a级的广告公司,是刚从美国总公司调来的老板。」文珠说。

斯年点点头不再出声。

「其实——撇开以前的一切不说,斯年,我觉得你和蕙心还是可以做个朋友。」费烈很小心地说:「你们能够确定彼此是谈得来的人,是不是?」

「当然可以,」斯年想也不想地。「神父老早就忘了以前,只要蕙心愿意和现在的傅神父交往。」

「她一定愿意的,一定,」文珠立刻说。

「错了,你们不了解蕙心,她不会愿意的。」斯年说。

「你怎么知道?你了解?哈!你根本没有忘掉以前的一切,」文珠开心地,「这回可被我抓住语病了。」

「明天晚上我们已约好蕙心吃饭,在文珠父亲的浅水湾别墅,希望你也来。」费烈认真地说。

「明天晚上?」他心巨震,浅水湾别墅?

「别告诉我你有事,」文珠立刻打断他的话,「如果你不来,我不再理你这个人,不论你是斯年也好,傅神父也好,我们从此一刀两断。」

斯年心中是乱得一塌糊涂,可是他不能表现出来,浅水湾别墅,那不正是当年他和蕙心感情开始的地方吗?

「文珠,家瑞改不了你的霸道?」斯年只能这么说。

「别顾左右而言他,」文珠怪叫,「你一定要来。」

斯年看看文珠,看看费烈——他看到的是朋友真诚又殷切的盼望,于是,他点点头。

「我没说过不去。」他说。

「好,我五点半来接你。」费烈立刻说。他看来非常、非常开心。

他们真是好朋友,真是。

斯年再点点头。他知道,今夜伯难以成眠了,本已紊乱的心,更是乱得不可收拾。明天要见蕙心,而且还是重临旧地,唉!这是命中注定的吗?

「先声明,不许穿神父袍!」文珠说。

「要穿西装吗?」斯年开玩笑。

「神父可以穿西装?」费烈问。

「没有什么明文规定不可以,」斯年说,「但几乎没有人穿,我们可以穿普通衣服。」

「牛仔裤?」文珠开玩笑。

「可以,我常穿它做些园艺工作。」斯年说。

「还记得吗?我以前说你是全香港中穿牛仔裤穿得最帅的男士。」文珠说。

「不记得了。」斯年摇头。

是真的不记得,他心底深处惟一留下的烙印,永远难以去的只是蕙心和蕙心的一切。

「明晚在海边bbq,」文珠说,「像以前一样。」

以前?唉!斯年只能沉默。

「还有些什么人?」他问。

「我啦,家瑞啦,费烈夫妇啦!蕙心啦,还有你。」文珠一口气说完。

「为什么不请李柏奕?或——那助教?」斯年说。他已记住了李柏奕的名字。

「为什么要请他?我和他没交情。」文珠说:「还有那个任哲之,以前我就认定他没希望。」

「人多不是热闹些?」斯年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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